窮人子，早當家。

幾近一無所有的龍族, 也不得不提早懂事。

鬼鳳安撫著小白：“有我在, 不用怕。”

小白龍很乖點頭，等待著接下去要面對的一切。

鬼鳳並不是隨意說出的安撫話。他當初靠著自己抗下, 小白龍如此弱小之時還能給自己造冰。現在小白龍即便要受苦, 有他在這裏，能緩解的不僅是一二。

孟曉妮伸手勾了勾小家夥的臉蛋：“回頭變厲害了, 去把閻羅王打一頓出氣。讓他糊你來漠河玩。”

小白龍當場被逗笑：“嗯。”

打不打得過是另一說，總歸要打一場。

秦靈君在邊上看著，沒多說什麽。她盡可能不驚擾到小白龍，重新走到了小家夥的面前。

小白龍朝著秦靈君笑笑：“我準備好了。”

秦靈君點頭, 默默伸出了手指，點在了小白龍的眉心。

如同水面指尖輕點，驚起了一片的漣漪。以小白龍的眉心為中心，擴散出了大量的寒氣，一圈圈蕩開，沖刷起周遭一切。

小白龍的辮子這一刻完全的散開，並不長的頭發被寒氣吹得飄灑在空中, 露出了自己光潔的額頭, 以及白嫩的脖頸。

他膽子很大, 但還是忍不住閉上了, 試圖能夠讓自己抗住這點風。

風很大, 邊上無論是誰, 都要遭受這最近的一波沖擊。

孟曉妮低頭將自己身邊的小綠抓起來, 抱緊到手裏。

小綠神情緊張，雙眼一眨都不敢眨動，死死盯著小白龍，生怕他出什麽差池。

秦靈君擡頭看向天，面上是少有的肅然。

她知道孟曉妮沒有跟她鬧起來，純粹是知道這一點苦，對在場不管是誰，即使是小白龍也是有好處的。所以她最不能讓孟曉妮失望。

她不能出任何的錯誤，一定要謹慎、小心，護下這最後一個龍脈。

引天地靈氣，並不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的幾個字。

天脆弱，秦靈君是要在這個脆弱的天這兒，開一個小小的口子。

她對準了原本毫無異常的天空，張開手，五指並兩指，化為手劍，直刺天際。

天上無日，無月，有星辰萬裏。

原本靜謐又美好的蒼穹前端，像是鏡子破碎一樣，多了幾道裂痕，割裂成了幾個大塊。而在這些裂痕的最中間，隱隱有個極為微小的洞，顯露出了蹤跡。

秦靈君眉頭微微皺起，面上白了兩分。

她手劍引路，用另一只手支撐，控著那洞尖端冒出的氣旋，滑到了小白龍的眉心處。

線牽上，接下去能得到多少，會有什麽反應，全得靠小白龍自己。

天會自動修覆。秦靈君如此一道指引，到底是不敢驚動天道的。裂痕剛有，很快就從邊沿地帶，慢慢恢覆成原狀。中心的那個洞口，氣旋本肉眼可見，如今也慢慢縮小起來。

孟曉妮擡頭看天。

事物遠大近小，所以能肉眼可見的氣旋，其實不算小了。

那股洶湧而來的氣，帶著讓人心驚膽戰的勢頭，最後化為了微小的一道，慢慢落到小白龍這裏。

小白龍倒也沒覺得非常難受。

額頭稍微有點漲，以及自己渾身上下，都逐漸冰涼起來。

小白龍睜開了雙眼，眼神裏略有點好奇。

一旦習慣現在的情況，他覺得剛才自己鼓起的勇氣，好像有點太誇張了一些。他還以為會和他爸爸鬼鳳一樣，燒得整個人都迷迷糊糊呢。

小綠見小白龍睜開眼，半點沒有疼痛的感覺，稍微松了點氣。

他往小白龍那兒靠了靠，試圖用自己的小肉手，去抓小白龍的小肉手。

孟曉妮見狀，往鬼鳳那兒靠了靠。

一家四口湊在了一起，氣氛還成。

秦靈君收回自己的手，靜靜看著面前小白龍的情況，在心中預估著小白龍能掌控的力量最終會有多少。
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對於在場的幾個來說，度秒都如年，更別提他們還要度分、度時。

小綠小聲問：“你感覺還好麽？”

然而寒氣勢頭太大，一口氣灌到嘴裏，小綠來不及反應，咽了一下，隨後呆滯了半秒，開始打嗝起來。

“嗝——”小綠緊張捂住自己嘴巴，可又很有規律抖動了一下。

原本正兒八經嚴肅的場景，被小綠這個意外攪合得頓時發展搞笑了起來。

小白龍覺得自己還挺好的，看到小綠在那兒捂嘴驚慌打嗝，忍不住咯咯笑起來。

這一笑，連孟曉妮和鬼鳳都放下了點心。

龍族的體質果然是強悍的。

又過了會兒，小白龍總算是覺得自己身體都跟著有點發漲，發漲的同時，還怪冷的。

他稍微扭動了一下，隨後認真問：“我要變成龍麽？”

孟曉妮和鬼鳳對視一眼，稍作思考，紛紛點頭。

以龍身或許會更簡單一點，等下也習慣一點。

小白龍得到了準許，頓時變成了自己的原型，一條帶著翅膀的小白龍。也就是這一刻，他的身軀以一種截然不科學的進度，逐漸變大。

額頭龍角慢慢生長，身上鱗片自頭身交界處朝著尾巴梢蔓延，四爪伸長，逐漸鋒利。那一對原本根本就只能算裝飾的肉翅，長出了淺淡的一層羽毛，並緩緩舒展開來。

通體雪白的龍，從原本的幼兒期，漸漸長大，逼向了青年期。

鬼鳳的人型已無法輕易抱下他了，不得不將小白龍投到了空中。

小白龍的雙眸是橙黃色的，那如同琥珀海深邃的眸色中還極為懵懂。他到了空中，突然之間如繼承了龍族本能一樣，輕微撲騰了一下自己的翅膀，就在那兒懸停了。

他輕而易舉學會了飛。

在場集體看向了小白龍。

小綠被這發展也驚到，要不是隔一會兒抖一下，都差點忘了自己還在打嗝。

白龍實在是太漂亮了。

原本縮小時，唯有就近關註才會讓人看到的清透琥珀雙眸，在放大無數倍後，帶著稚子的無辜茫然，美得好似兩塊瑰寶。瑰寶中豎起的瞳色邊沿，還有波浪似的射線。

突然長大的龍角潔白瑩潤，好似不透明的光滑玉石。

修長的龍身，帶著一片片規則的龍鱗，完全能治好人的強迫癥。太美的事物，根本激不起人對於密集鱗片的恐懼，只覺得這像貝又像鱗的東西，真叫人看著就心生歡喜。

至於雪白的翅膀，恍若天使在世，一點瑕疵都沒有，聖潔到如夢中才可見。

利爪是鋒利的，龍牙也是鋒利的。

可這種鋒利，帶著一股子暴力美學。

誰會不喜歡這樣的白龍？

如此造物，真叫人困惑上天怎麽忍心去毀掉這樣的種族。

龍眼一閉一睜。

長到了一定程度的龍，終於感受到了身上的寒冷。他不論是面上的須發，還是翅膀上的羽毛，都逐漸積攢起了碎星一樣的冰晶。

鬼鳳看到這一幕，下意識揮手，於空中四周，點亮起了八盞火燈。

燈火通明，帶著一股暖意，烘烤著中心的白龍，讓他歡喜得悄悄吐了一口冷氣。

冷氣幾乎結冰，碰觸到了暖燈，又立刻化為水珠子落下。

孟曉妮在下頭往邊上靠了靠：“怎麽一高興還吐口水。”

小白龍：“……”

他才沒有！不要汙蔑他啊！

鬼鳳唇角泛起一絲笑意，又給小白龍增添了八盞火燈。

天幕那端，碎裂的痕跡已不可見，原本戳穿的洞，更是全無了蹤影。小白龍額頭中心，接受掉了最後一點的靈氣，終於結束了這一場強迫性的成長。

當然，接受僅是開端，接下去的融合以及抗寒，才是小白龍要面對真正難受的事情。

體面上原本積攢的雪，此刻有不少都化為了水，滲透到了其下的土壤中去。土壤泥濘顯然並不適合站人。

他們幾個不得不換了個位置，選擇站到了一些積雪都無法淹沒的石頭上。

小白龍在空中烘烤著，感受自己身體中的力量，意識也逐漸遲鈍起來，和當初高燒狀態的鬼鳳差不多。他覺得自己不再長個了，想了想又重新變成了。

變成人就要落下，小白龍朝著他們靠近了幾分。

秦靈君最早退開，受不住那幾盞燈的烘烤。

孟曉妮本不想退開，但是鬼鳳見她沒兩秒面上就紅了起來，催促她：“你和秦靈君一起。”

小綠在懷裏立刻掙紮想要落地：“我可以留在這裏，我不怕燙。”

他怕火，但是區區燙一點，他還是不怕的。

孟曉妮只能跟著秦靈君往邊上靠，嘆息著：“人類的身體實在不行啊。”

秦靈君：“沒事。”

小白龍已無法思考，只意識著想往自己親近的存在那兒靠。

他化而人，終站在了落地的小綠面前。

現在的小白龍，不再是孩童模樣，他一頭長發披肩，身高已到鬼鳳的胸口，儼然是青少年的樣子。精致的眉眼鼻，因為龍族的特性，顯得如同白玉。

他朝前幾步，由於完全沒能習慣大了一個尺寸的自己，來了個平地摔，一下子撲向了小綠。

小綠瞪大雙眼，被撲過來的小白龍撞了個滿懷。

好冷。

小綠哆嗦了一下，伸出自己一雙小手，認真抱住了小白龍。

他也不怕冷的。

鬼鳳知道小白龍的情況，知道現在給小白龍灌輸他的力量，極可能他和小白龍都受累。

他手貼在小綠頭頂，輕聲嘆息：“麻煩你了。”

小綠感到頭頂一股暖意立即蔓延了自己的全身。

他渾身都滾燙起來，如同一個人型暖寶寶。

小綠笑瞇眼，更加貼近小白龍，軟軟應聲：“小白哥哥可以的，我也可以的。”

兩個孩子抱在一起，情誼天地可見。

孟曉妮看著這一幕，低聲和秦靈君說著：“活著，多值得啊。”

秦靈君一樣看著：“你說的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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